给我最特别的楼诚

【楼诚】归路许多长 06

这一节真是太难了,线拖得很长


【六幸盛世太平弃兵甲】

二月兰是不会变的。砖瓦缝里也可生长,墙根旁篱笆下,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它就能生长,大团大团的紫气,开得淋漓尽致怡然自得。

明楼难得偷得几刻空闲,坐在台阶上发着呆。起了风,把流云推着走,他抬手拨弄了两下脚边紫色的小花,轻轻把花茎摁倒在地上,一松手重又慢慢竖直,世事沧桑,于草木却如浮云,他倒是也想以不变应万变,却是实难做到。如今种种,经百岁终成虚空,人生毫无意趣,只是不知这难过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众人避他如蛇蝎,惧他怕他,又要防他守他,明楼轻笑了两声,倒是真应了那名头,日常都鲜少有人敢同他打招呼,更别谈收信了。


明台走的事情是明楼亲自安排的,局势有变,明诚催了他几次,明楼几乎拖到最后一刻才下定决心,亲自写信打通关节,不顾明台的意愿让明诚强压着他上的飞机。

那天下午两人没有回政府办公厅,明诚把车开到江滩边上,明楼独自下了车。江风冷飕飕的,直往人骨子里钻,大片的芦苇倒伏着,泛起一层层白浪。

明楼背手面江而立,水流奔涌一去不返。王天风曾经指着他鼻子骂,说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吗。

他们当然都可以死,世道混乱,自当是舍情取大义。并非不敢,实不愿罢了。他经历了太多次的道别,那些赴死的人一如坟场小径上的霜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消融了。

明台走的这一遭也是前途未卜,但在当下倒也算得上是无奈之下最好的一条路。


大哥,明诚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回吧,不早了。

人之去乡正如木之离土,望其随处皆安,一如柳之随地可活,为之祝愿耳。*


他那时并未想到不过短短几月之后,便又把明诚推上了北上的火车。一批管控的药品出了问题,经的是明楼的手,如果只是这批货倒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背后牵着不止一条交通线,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明诚接到消息的时候明楼正被关在会议室里和一群豺狼周旋,他实在怕得很,但时间不等人,他耗不起。

他只能把自己递出去。


那天下午起了风,后半夜降下暴雨,老天许都在帮他们,糟糕的天气给明诚争取到了时间,青瓷暴露了,但交通线保住了。

明楼接到消息的时候端着杯子的手几乎在抖,他问:“怕不怕。”

明诚沉默半晌,说:“怕。”

他从不怕死,无需以死悼之。明楼亦然。

只是若是他死了,家便没了,他也就不敢死了。他怕得要命。


明诚走的前一天晚上两人难得喝了一次酒,明楼喝红酒,明诚喝威士忌,下酒的是前几日煮的毛豆,不搭,倒是有两分不拘小节的创新意味。

毛豆不是平时那种简单的吃法,两头剪掉尖儿,白水带壳煮。明诚不知在哪儿看到的方子,毛豆剥出粒,锅里下酱油和糖,加整颗的小青椒一同大火煮开,毛豆熟了转小火收汤。然后摊在筛子里晾到半干,大概就是豆子皮开始皱起的时候就收到小坛里。

一般人拿来下酒,明楼拿他宵夜,晚上看书的时候去盛上一碟,越咂摸越有滋味。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回老宅,”明楼挟了颗豆子,“看见什么都要问,哪个是小麦,哪个是水稻,许嫂说真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明诚摇摇头,在边上笑,他那时候还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听明楼说起也许能想起来些,大概齐是不记得的。

“后来许伯带着你和明台认了一圈,你掰着手想了一圈,问黄豆是哪个。”

“我有点印象了,”明诚晃了晃杯子,碎冰碰撞,“小时候以为黄豆长出来就是那样的,哪知道其实是毛豆,晒干了就是黄豆了。”

明楼要说的重点其实不在这,那天下午明诚同明台两个人在地里疯跑,也不知道俩小猴子钻哪里去了,回去胳膊上腿上全是被划得红色的道道,还挠着一个劲的喊痒,一家子饭都来不及吃就赶紧拿艾叶烧水给他俩洗澡镇静止痒。

“大哥,”明诚把盘子拖过来一点,都快被明楼一个人霸着吃完了,“每次你忆往昔的时候,我都能想到一个词,”他停顿了片刻,幽幽道,“长兄如父。”

“臭小子,”明楼啐他,“小兔崽子变着法儿说你哥老了是吧。”

“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明楼抬头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阿诚啊。”

明诚抬头望向他。

“你小时候说想读书,想有大学问,你跟明台不一样,那小子坐不住,屁股上跟有烙铁一样。你静得下来,又肯往里钻,大姐当时还同我说,指不定阿诚将来学问大过你。我那时也以为……”明楼笑着摇摇头,隔空点了点他,“也是怪我,我没带个好头,你后来同我说,想学治国平天下。”

“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明诚也笑,“你那时候还诓我,就看我瘦,天天骗我多吃两碗饭,撑得我差点吐出来。”

“那怎么能算诓你,要有高深的学问必须先有强壮的体魄,先修身,然后才能治国平天下,就是这么个道理。”

“是,您怎么说都有理。”

“明诚,”明楼沉下声,“好好活着。”


征鸿过尽,心事难寄,半年后明楼彻底失去了明诚的消息。

都说娘胎里养得好,手心的掌纹便生的深。明楼掌心的纹路交错纵横,倒真是应了这些年扰攘不安的岁月。明诚离开时他并未太难过,手心里那条掌纹虽断开一截,但到底绵延到底,横贯整个手心。

他不担心,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明诚从来都很让人放心。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希望是个很危险的东西,又短暂又无常。

不适合大声说出来。


*人之去乡正如木之离土,望其随处皆安,一如柳之随地可活,为之祝愿耳。——坚瓠广集


tbc

评论 ( 7 )
热度 ( 38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

© 是兔叽不是土鸡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