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最特别的楼诚

【楼诚】老来多健忘

Warning 阿尔兹海默症

应该也算半个有病系列了


1

日头西斜,檐廊外晒得暖烘烘的,骨瓷茶杯里的水已经变温,明楼手里拿着要备课的书,靠着软乎乎的座椅昏昏欲睡。

小丫头在她妈妈阻拦之前已经跑了过去,俏皮的行了个淑女礼:“大伯伯,我回来啦。”

明楼一瞬间惊醒,反应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她:“哟,是……”

他卡了壳。

明长官是谁,当年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做假账往共产党后方运武器运药品,这么点小事还能圆不回去。

“回来啦,我的小卷心菜。”

小女孩金凤花一般细嫩的脸庞在阳光下仿佛泛着微光,细嫩的看不到毛孔,她爬上明楼的膝头,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的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大伯伯,我给你讲故事,我今天新学的,叫《穿靴子的猫》。”

明楼抱着小女孩颠了一下,让她坐的更舒服,拿了一旁盘子里的点心递给她:“饿不饿,吃块点心。”

“从前,有一个磨坊主,他很穷,死的时候只给儿子们留下了一个磨坊,一头驴和一只猫……”

小女孩生在巴黎长在巴黎,一口法语说的行云流水,讲故事还带上角色扮演,好不生动。

“……于是,侯爵就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大伯伯,故事讲完了,我讲的好不好?”

明楼只听了个开头结尾,在她期待的眼神里笑着鼓掌:“讲的真棒。”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小孩子,每天拉着他讲,说,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说我算术拿了第一。

这孩子是谁呢?

 

2

晚上明台回家,把直冲向他的小女孩抱起来,惹得她咯咯直笑:“明月今天想爸爸了没有?来让爸爸亲亲。”

明楼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在心里点点头。

想起来了,是叫明月。

 

晚上的时候,明楼又梦见了那个孩子。

他好像长大了些。还是瘦,身高只能算是中等,清秀的像个女孩子,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炯炯有神的。

那个孩子说,你一定要走吗?

到底是谁呢,那个名字缠绕在舌尖,却叫人怎么也张不开口。

他很难过,明楼想。

一定是因为在他的梦里,所以他也觉得有些难过。

 

3

“写作时要多查……”

明楼想说词典,就是按照特定主题而分门归类的那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单词究竟是什么,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写作时要多查字典……”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舒畅,再没有打一个哏。

明楼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窸窸窣窣的往外走。明楼收拾好东西,仍在脑子里翻箱倒柜的找着那个单词。

烧开水,泡茶。茶叶不能放多了,放多了苦,也不能太少,太少了味道寡淡。第一泡要滤掉,再重新倒上水。

有人给他念叨过,他都记着呢。

Lexique.

对,那个没有想起来的词。他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晚上经常做梦,睡不好,才会把这么简单的一个词忘了。

一定是这样的。

 

4

明楼又梦见他了。

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五官长开了,有小时候的影子,但也并没有那么相似。可明楼知道,这就是那个孩子。

现在该叫青年了。

青年穿着得体的三件套,胸前还挂着一个细长链子的怀表。宽肩窄腰,背脊挺得笔直,模样是真真的好看。扣着一个瓷碗,手指细长莹润,一时间竟像同碗融为一体,他自己舀了一勺碗里的东西,眉开眼笑的像是采到一个大坚果的小松鼠,又舀了一勺递到对面的人嘴边,然后得意的挑了挑眉,好像在说,好吃吧。

梦没有颜色没有味道,明楼半夜里忽的醒过来,却觉得舌尖好像尝到了点点的甜味。

是在吃什么呢,这么满足。

 

5

明月不高兴的拿叉子戳着盘子,不时划出刺耳的声响。从小明镜就不许他们浪费食物,是以明台虽然在别的方面都可以纵容她,却是怎么也不允许她随意扔掉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

明楼年轻时对明台严厉的不留情面,到老也是个疼孩子的,看着小丫头撅着个嘴,满脸的不情愿,开腔替她说话:“算了明台,谁都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你看你不是也不喜欢……”

明楼想说洋葱。就是那种紫色外皮,一层层包裹起来的,切的时候会辣的眼睛流泪的蔬菜。

可是他想不起来那个词要怎么说。

明台没想那么多,他只当明楼连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忘了。明明已经做了父亲,在外也成熟稳重独当一面,在明楼面前却还是个孩子,他哇啦哇啦的叫:“我不喜欢吃洋葱啊大哥,你居然不记得了!”

明月也跟着叫:“我不喜欢吃花椰菜爸爸。”

明楼点了点头,是了,那个东西叫洋葱。

 

6

这一晚下起了雨。

梦里的青年好像又成熟了几分。

他受伤了。

左肩上有个枪伤,贯穿伤,第一次处理没做好,伤口裂开了,又粘在纱布上,血次呼啦看着都疼。

即使这样青年还是在笑,歪着脑袋看着替他处理伤口的人,露出一个酒窝,和眼角几条笑纹。

明楼想,到底是老了啊,遇到变天的时候,身上总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舒爽。

 

7

天气冷的紧,一连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

天气预报总说未来几天将有大雪,但这场雪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明台手里攥着一份电报,揉烂了又抹平,纸都快磨光了。他好容易打听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还是明楼先开口:“大冷天的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屋里烧着壁炉,明台的大衣上全是水,突然被暖风一吹,当下打了个打喷嚏。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说:“大哥,阿诚哥搭的那架飞机掉了下来。”

明楼的身子晃了一下。他觉得心里钝钝得痛,有点喘不上气。

明台吓得赶忙扶住他,却听见明楼问:“阿诚,是谁?”

 

8

长期用脑过度。

明台看着诊断书上的病因描述,和最后的结论——阿尔茨海默症。

噢。

他想,如果是这个原因,那确实是这样,却又觉得心有不甘。

那是,那是明楼啊。

是那个永远运筹帷幄,笑得高深莫测,总是比你棋高一着让你想打他的明楼啊。

他以为这么久,除了刚到巴黎的时候,明楼都不曾提过明诚,是因为他们早已说好了。这两个哥哥从来都是这样的讨厌,自顾的说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东西,却总是不告诉他。

患病的那一个倒是更加平静,明楼想,原来不是太累了,是真的忘记了。

明月,词典,和洋葱。

现在不是又重新记住了吗,他有点小得意。

“明台,”明楼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一点,“阿诚是谁?”

是梦里的那个孩子吗?

 

9

“哥哥,我怕,我想跟你睡。”

“大哥,你尝尝,可好吃了。”

“哥哥,先生。明楼……我,我喜欢你。”

“把箱子拿进来。”

“你见过干了这么多年不加薪的秘书吗?”

“事成了。”

“大哥,你快走,我有权要求你撤退。”

……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明楼。”

“好好活着。”

清冷的月光洒在双人床空出来的那一半上,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整齐的摆着两个枕头,明楼从来只克制的睡在一边,好像另一边的主人只是晚归而已。

像许多个从前的晚上一样,不管是在上海,还是在巴黎。

 

10

明台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当前的情形,他不知道要怎么向明楼去解释“阿诚”究竟是谁。

他是你的弟弟是我的哥哥。

你是明长官的时候他是你的秘书长。

你是上海军统站站长的时候他是你的副官。

你是共产党地下党毒蛇的时候他是你的下属青瓷。

我缺失了你们生命中那么多的时光,而现在你却要我来告诉你:

你是明楼,而他是明诚。

 

11

教案越来越厚的明先生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不时翻翻跟前倒扣着的好几本厚书,心不在焉的想着,听说文学系新来的讲师今天报道,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物。

唔,明台这买的什么咖啡,真难喝。

 

叩叩。

明楼抬起头。

门边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瘦,这是第一个印象。

海蓝色的大衣穿在身上有些晃荡,脸颊都瘦的凹下去了,倒是显得眼睛更大更亮,生怕他一瞪就会掉出来。

明楼站起身来。

男人舟车劳顿一身风霜,眉梢眼角都带着疲惫,却又好像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高兴。

“明先生,您好,我是新来的老师。说来也巧,我也姓明。“他说,”听说您是学文学的?”

声音有些哑,却是一点都不妨碍的好听。

明楼绕过办公桌,走得更近一些。

“对,我是学文学的,请问您呢?”

“我学的是,文学批评。”那人放下箱子,也向前跨了一步,“请多指教。”

明楼咬了咬舌尖,上前拥住他,填满了一年多来失掉的那一部分,满足的喟叹:“太慢了。”

Mon cheri.

 

12

明诚在香港转机时被人偷了行李,待到追回来时飞机已经起飞了。

也幸运的,错过的那班驶往死亡的航班。

明台回到家时,明楼明诚一个喝茶一个看报,看似平淡却又有说不出的亲密。他上去拥抱明诚,霎时红了眼眶。

“阿诚哥。”

明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多大的人了,明月还看着呢。”

小女孩抱着父亲的腿,扬着脑袋:“爸爸不哭,明月给你吹吹。”

明台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用微微长出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细嫩的小脸,“爸爸才没有哭,爸爸有什么好哭的呢。”他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明楼,神色复杂的不知如何对明诚开口。

明楼哗啦哗啦收了手中的报纸,接过明诚手中的茶,轻轻吹了吹,神色坦然的看向明台:“我确实忘了,但是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人。”


我们会忘记许多事,忘记眼镜放在哪里了,忘记要去买一束花,忘记一道菜的做法,忘记要给一个亲吻或是拥抱,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却会仍然记得,我们爱着谁。

Je t'amais, je t'aime et je t'aimerai.*

 

13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我曾经爱你,我现在爱你,将来,仍会爱着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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