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最特别的楼诚
补个档
08
梁帝萧选薨逝,太子萧景琰继位,改国号元祐,太子妃柳氏为皇后。
新皇登基一月余,大渝来犯,林殊掌帅印,率长林军前往。
即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林殊躺在军榻之上,脸色苍白如纸,进气少出气多,蔺晨坐在他的榻边,抱着不知哪里寻来的一大朵向日葵,揪着花盘里的瓜子一颗接一颗。
“你别把我床给弄脏了。”
“你都要死了还要管我。”蔺晨一边嗑着一边还不忘抬手去掖林殊的被子,“还有什么遗言赶快交代,省的一会儿忘了。”
“信……”
“我会帮你送到的,还有呢?”
“景琰……”
蔺晨咔擦一声,把瓜子给咬碎了。
“帮我看着他,别让他把自己累死了。”林殊眼睛闭了半晌,“这烂摊子大着呢,得慢慢收拾。”
“有我在,哪那么容易死。”
“抱歉,砸了你的招牌。”
“小讨债鬼,欠了你的。”
长林军大捷。蔺晨带回了林殊的骨灰。
萧景琰一袭黑袍,独自一人在林殊的牌位前枯坐了半柱香的时间。高湛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陛下,沈大人求见。”
“请沈大人再多等片刻。”
“是。”
高湛躬身退了出去,萧景琰又站了片刻,轻声道:“放心吧,小殊,有我呢。”
“蔺晨。”
被叫到名字的人从房顶飞身下来,还是那把折扇,还是一脸的玩世不恭。蔺晨欠了欠身,一如两人第一次相遇那般:“陛下有何吩咐,小民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你,能留下来吗?”
“你想我留下来吗?”
“想。我想你留下。”
蔺晨轻叹了口气:“好。”
他从来就没有办法拒绝。
一块糖酥酪,一杯寒潭香,一碗碧梗粥,还有一个“我”字。
09
元祐六年,政通人和,国富民安,萧景琰请蔺晨为太子太傅。
他一个光着脚在山间被他爹追的鸡飞狗跳的野孩子,蔺晨想,替梅长苏守了六年,也该够了。
小船摇摇晃晃,樯影挂在星河,婆娑摇动。
萧景琰衣衫半褪的被蔺晨压在船舱里,半是惊惶半是羞恼:“穷成这样吗,就给朕弄来这么小的一艘船。”
蔺晨拿缎带覆了他的眼,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鸟羽,丰润光滑,在他身上敏感的地方轻轻抚摸:“所以陛下还请小心些挣扎,船若翻了倒是小事,万一被人救起,可就不好解释了。”
萧景琰抬腿就去踹他,踹了个空,脚踝被人一把抓住:“放开!”
“你这脾气,都说了不要乱动。”
一把扯下缎带,萧景琰眼睛被情欲烧的通红,毫无震慑力的瞪着仍然衣衫齐整的蔺晨:“要做快做,不做就给我滚。”
蔺晨轻笑一声,衣料冰凉滑过萧景琰泛着热的肌肤带起一阵颤栗:“这就来服侍陛下。”
半梦半醒间,萧景琰听见蔺晨的声音。
他说,景琰啊,听说幽州城的驴打滚可香糯了。
萧景琰翻了个身,身后的人贴上来,把他揽进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腹,轻叹了口气。
四野静悄悄的,一灯如寐,而脉脉相守之情,与夜同深。
时年秋,蔺晨请辞。
帝允。
10
入了夏,天光愈发绵长。
萧景琰提笔蘸墨,手肘忽的一麻,朱笔“啪”得掉在奏折上,轻叹了口气,唤身边默默立着的小太监:“识字吗?”
“回陛下,识字。”
“把这份重誊一遍。”
“是。”
小太监跪坐在一旁静静的抄着,萧景琰心思一动,轻声问了一句:“他,到哪了?”
“回陛下,到沱江了。”
沱江。
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再绕到秦大师那儿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然后沿着沱江走……
这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线,梅长苏没去成,萧景琰没空去,最终,蔺晨还是一个人去了。
萧景琰应了一声,搁下笔:“别跟了。”
那个人若不想让他知道,他又怎能了解到他的半分行踪,着了人跟着他,看人发回的奏报上写着蔺晨早膳用了什么,去了哪里,风光如何,然后假装自己也同他一起见过那些江山风月,名川大山。
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年的花灯节,蔺晨回了江左。
宫羽的玫瑰露还是一样的醇,妙音坊的曲依旧声声入耳,新来的小小美人琴抚的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
一个漂亮的滑音,蔺晨正要拍手叫好,小美人神色冷淡的欠了欠身,抱着琴走到门口:“公子心不静。”
蔺晨面色如常,饮下杯酒烛光。
无论金陵抑或临安,逢年过节总是热闹的。蔺晨扔下几文钱随手顺了个狐狸样的面具戴上,走走停停。城楼下开始猜灯谜,几百支蜡烛同时燃起,临时搭起的小戏台明亮一如白昼,看得清台下一张张欣喜的面庞。蔺晨避了开,一转身被转交卖灯笼的小摊绊住了步子。
白纸糊的灯笼,开满了灿若烟霞的桃花。
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买。
腹稿打了许久,却不知信笺要寄给谁,无人共剪西窗烛,又何必费事买它。
11 I
已经过了二更,守夜的小太监被萧景琰遣了出去,年轻的帝王捧着已经卷了页的《翔地记》小心的翻阅。
啪。
一枚核桃倏地砸中萧景琰的左肩,他的手一个脱力,书掉在了地上。
咚。
又是一枚核桃,将将好掉落在烛台旁,咕噜咕噜滚落到地上。
萧景琰一抬头,屋顶上的琉璃瓦已经被人拆了两块,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相顾无言。
“花生吃吗?”
萧景琰点了点头。
“酒呢,喝吗?”
萧景琰又点了点头。
“那上来吧。”
夜色清凉如水,铺天盖地。
两人面月而饮,一时间只有窸窸窣窣老鼠啃花生米的声音。小碟子里的最后一颗被蔺晨抢了捏在手上,萧景琰慢了一步,微垂着眉眼看着他的手,也不出声,也无动作,就这么看着。
“景琰。”
“嗯?”萧景琰半抬星眸,话音还未落,嘴里就被塞了那颗花生。微辣,带着香料的辛味,混着蔺晨指尖的酒香。
“怎么又回来了?”
“忘东西了。”
萧景琰神奇的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递过去,清眉浅目如浩渺烟波:“还你。”
蔺晨笑眯眯的接了扇子,哗得一声打开,紫檀的扇骨更加温润光滑。
“不止。”
“是吗,许是被我放丢了,是什么重要之物吗?”
“当然。”
萧景琰捏了捏衣袍,镇定如常,偏头看他:“朕公务繁忙,就劳烦蔺阁主自行寻找了。”
“何处都任我找寻?”
“一言九鼎。”
“蔺晨自当慢慢找,仔细找……”最后几个字融化在唇齿间。蔺晨准备的就是普通的烧白,辛辣劲大,入口爽滑后劲十足,萧景琰不知是醉得还是被情欲熏得,颊上的绯红无所遁形。蔺晨松开他,撤了回来,萧景琰缓缓睁开眼,清泉里盛着一轮满月,蔺晨扣着他的下巴,拇指在浸润的殷红的唇上来回摩挲,声线较往日更沉了两分,懒洋洋的,“我琅琊阁对于那些拿了东西不还的人向来无可奈何,只能守着他,直到他归还。”
“那人若是不还呢?”
“对于这种无赖,就只能守他一辈子了。”
萧景琰含笑看他,轻哼了一声:“那你就守着好了。”
“是呀,碰上了无赖,只能自认倒霉咯。”
这个纤尘不染的人啊,即使过二十年再看,也足够醉人。金戈铁骑纵戎马,摇摆长街笑流云。
逃不开,看不破。
罢了。
琅琊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总归是,没砸了自家的招牌。
11 II
仲夏。萧景琰畏热,房里的冰块摆了几盆,凉席拿井水细细的擦过,又用过绿豆汤,可惜没躺一会儿还是热醒了。睡不着,他便干脆披衣起身,取了灯罩,翻那本书页已经发黄变脆的《翔地记》。
蔺晨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大喇喇的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小盏,仿佛他不过离开了半个时辰,去街角喝了碗茶听了回书。
萧景琰手里的毛笔直朝他眉心飞过去,被蔺晨抬手打飞,摔在地上清脆两响。
“我巴心巴肝的赶着给你送吃的来,你还想要我的命。”蔺晨把小盏搁在萧景琰面前,原来是冰镇过的糖莲子,把萧景琰往边上推了一点,在他的榻上坐下,“你跟长苏那个小讨债鬼一样烦人,我真是欠了你们了。”
萧景琰急着吞了两口,有些苦涩的莲心被人去了,入口满是莲子的清香爽脆和冰糖的甘甜。听到蔺晨对梅长苏的评价,忍不住笑:“也只有你会这样说小殊了。”
蔺晨把手搭在萧景琰腕子上,摇了摇头:“算了吧,你也别说他,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景琰把手抽回去,抖了抖宽大的袖袍掩在里面,专心小口小口的吃着糖莲子。一时间只有匙羹磕在瓷碗的轻微响动,和蜡烛灯芯发出的小小的噼啪声。
“蔺晨。”萧景琰搁下碗,“谢谢你。”
蔺晨翻了个身,似是睡熟了又被叫醒:“不客气,下次我带顶针婆婆的辣花生给你。”
“好。我等着。”
第二日萧景琰上朝前更衣时,蔺晨已经不见了,若非桌上确有一只素白胎的瓷碗,他倒是真以为昨夜不过好梦一场了。
年少时也曾做过策马扬鞭,肆意潇洒的江湖梦,想过两人一马,明日天涯。萧景琰背脊挺得笔直,端坐在大殿之上,听着他的大臣们为了政令你来我往的争论不休。
不知他们刚才说的罗刹国,是否就是蔺晨曾提及的金发蓝眼的怪人。
萧景琰抬了抬手,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尖儿退回各自的站位。
“沈大人有何高见?”
朝堂江湖远隔万里,在蔺晨的下一次不告而别前,萧景琰有足够的时间来忘记他。
水远山长,倒不若两相忘,只把水阔山长留眉心间上。
只是下一次,他会备薄酒,邀蔺晨聊一聊故事,聊一聊朋友,饮一片落霞。
一手掌握无限大,永恒不比片刻长。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