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最特别的楼诚

【伪装者 楼诚】赋你色彩,予我华章 章十九

章十九 立冬

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冻,三候雉入大水为蜃。

——《破阵子(南唐·李煜)》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河山。

 

1

    阿诚轻轻放下电话,呼出一口气,鱼已经咬钩了:“对不起,大哥。”

“不许跟我说‘对不起’。”

“一个星期后,你一定会听到另外三个字,解决了。”

“不,是‘事成了’。”明楼向后靠在椅子上,“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大哥。”

“‘孤狼’的事查的怎么样?”

“档案是假的,太干净了,所以,人估计是真的没跑了,但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另外,秘书处的李秘书,是76号派来监视我们的,不过她背后真正站着的不是汪曼春,而是南田洋子。还有刘秘书,她可能和特高课的高木有牵连,我发现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手绢,上面的香水也是一样的。”

“确定吗?”

“确定,我对香水很敏感,以前在巴黎的时候帮明堂哥做过……”他只说了一半,看明楼面色不善的盯着他,摸了摸鼻子,把目光撤开,“这两个人也有可能是‘孤狼’。”

明楼冷哼了一声,抓住他的话头不放:“巴黎什么,你在巴黎干过的事情多了,我怎么会桩桩件件都记得。”

这便是要翻旧账了。

阿诚到底不敢顶明楼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走到明楼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带着明显讨好的意味:“大哥。”

非常时期,明楼也不再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让阿诚又给他捏了一会:“行了,过来坐下。”

这个局明楼自己已经反复推敲过,他学经济出身,当然知道高收益的同时也代表着高风险。所有的时间节点都要能对上,环环相扣任何一环都不能出错,才能一口气干掉南田洋子和叛徒许鹤,也才能将阿诚从暴风中心给拖出来。

“需要调动明台那一组人马吗?”

“暂时不要,一旦和他联合行动,明台一定会猜到我们的身份。我还不想太早在他面前暴露。”

阿诚点了点头。

“成败在此一举。”明楼把手中的笔放下,纸上南田洋子和许鹤的名字上被反复的画了圈,但最后都被画了个叉。

 

“我犯的错,拿命也会扳回来。”

明楼一拍桌子,阴恻恻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拿命也会……”

他话还没说完,明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有几条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要听的是‘事成了’,不是解决了。”

“对不……”

“你要给我活着,活着回来见我,见大姐。听到没有?”

明楼向来是冷静而自持的,喜怒不形于色,每次面对明台的怒火也都是七分假三分真,看起来挺吓人,其实雷声大雨点小,也就明台从小留下了点阴影,怕他怕的要死。

无知者无畏,知而愿往者,是为大勇。贵婉出事的时候阿诚和明楼都在场,那时阿诚就知道,革命者是不畏惧死亡的。而和他们这些年在刀锋上踮着脚走路的生活相比,死亡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然而许多时候,我们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生死,却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他人故去。

“知道了,大哥。”

明楼仍旧抓着他的衣领不放,最上面一颗扣子正好顶住喉咙,他有些难受,但明楼仍双眼冒火的盯着他,也不敢主动要求他松开。

下一秒衣领就被放开了。

他被明楼死死的箍进怀里,力气大的仿佛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胸腔被挤压的有些透不过气,骨头生疼。

“听好了,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因为有的时候,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另一个人的救赎。

 

2

阿诚觉得,如果这场离心离德的戏要演的好演的像,自己眼下就不该坐在这里修钢笔。他小心的把钢笔夹在一个模具里,用喷灯把金丝融化,用针小心的挑起一点,蘸到笔尖上,慢慢吐了口气,把笔放在一边等着冷却。

有人敲门。

“谁啊?”

门口没有应答,慢了那么半拍:“是我,阿诚。”

他手里的活停了停,“进来吧。”头也没回接着忙手上的事情,待桂姨的脚步近了,才淡淡的开口,“您还没休息呢?”

“天气冷,我给你炖了莲子羹,你趁热吃一碗吧。”她把莲子羹放到桌上,有些局促的拽着衣角。

“放着吧。”

“一会就凉了。”

阿诚看了她两眼,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莲子羹端了起来:“谢谢。”

桌子上都是细细碎碎的零件,桂姨凑着看了两眼:“你在干吗呢?”

“修钢笔,”莲子羹糖放多了,有点腻的慌,“大哥用的派克金笔笔尖磨损得厉害,我重新镶一下金。”

“这就修好了?”

那碗莲子羹他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手搁在桌上:“还得用砂纸摩试一下,就好了。”

“这么麻烦啊,怎么不多买两支换着用?”

“有是有的,两三支钢笔时长换着用的,只是大哥用惯了这一支派克笔,笔用久了,有感情。”

 

那支笔还是在巴黎的时候,阿诚买来送给明楼的。

那时他背着明楼加入了共产党,因为时常要往外跑便索性借口要勤工俭学没住在家里。明楼虽然在钱这一方面从不克扣他和明台,但是他们需要花钱的地方以及用钱的基本范围明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撒谎总要半真半假的才有人信,他便真的跑去找了一个学生兼职,只是他常常请假,工钱少的可怜。

学校里的事情,贵婉的任务,以及总要露个面的兼职把阿诚的时间瓜分的一干二净,偏他又是一个对自己非常苛刻的人,当再也挤不出多余的时间来的时候,唯一的办法便只有牺牲睡眠了。到底还是年轻,一杯黑咖啡灌下去,在工作室跑两圈,就能劲头十足的画到后半夜。有时候凌晨三四点把图画完了睡不着,还能找本大部头的书啃啃。

只是这种办法的后遗症也很明显,他第二天会没精打采的,困,一口气吊着不睡,整个人蔫头耷脑的。当他第三次在课上撑着脑袋把笔记本画的乱七八糟的时候,Bennett教授把他唤了过去:“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啊。”把那个小小的哈欠咽了下去,憋出一眶子眼泪水。

“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我……我在外面打工,可能最近忙了点。”

Bennett教授摇了摇头:“这样吧,你来我的工作室给我画图,还能学点东西。你那份工就别去了。”

他仔细想了想,再过一个星期就是那份兼职结算工钱的日子了:“下个星期开始可以吗,教授?”

“行,那你下个星期过来吧,工具不用带了,速写本带上。”

“好的。”

 

画图确实比揉面要轻松的多,阿诚把拿到手的钱分成了几堆——一份买书,一份买点吃的,一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一份,可以给大哥和明台买件礼物。把最后一堆又数了数,从第三堆里拨过去了一些,回过头去问室友:“Alex,你知道派克笔多少钱一支吗?”

Alex正半躺在床上,枕头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翻着一本不知谁塞到他们寝室门下的杂志:“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呗,反正,价格不同质量不同。”

他趴在桌上把钱又数了一遍,整理好收了起来。最后给明楼买笔花掉了他三堆钱,付钱的时候他有点心疼,可是那支笔的气质和明楼非常的契合。笔身比一般的钢笔要略微细长一些,不是常见的银色或是黑色,而是华贵低调的普鲁士蓝,和笔帽上的亮银色十分和谐。他在商场里绕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一咬牙买了下来。可是买了钢笔他已经再没有余力给明台买礼物了,只能一直把钢笔放在学校,等明楼生日的时候再拿出来,那样明台就不会吵着说不给他买了。

 

小孩儿多半都有爱献宝的习惯。得了个好东西,藏着掖着特别难受,总想找个机会拿出来献献或是给别人絮叨絮叨。从十二月初好歹等到了冬至,一大清早,阿诚洗漱完毕就抓着包好的钢笔跑到明楼的房间:“大哥,生日快乐。”

明楼抓着盒子,阿诚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快打开快打开”。

在上海的时候明镜就抱怨过,阿诚整日里跟着明楼,什么都学他的,小小年纪也像个小老头似的。明楼撇了撇嘴,倒是不觉得明台成天跟个跳豆一样上蹿下跳招猫逗狗的有什么好,还是阿诚懂事听话,又稳重。

不过这种偶尔冒出来的孩子气,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他从善如流的把盒子拿过来,三两下撕了包装纸:“钢笔?”

阿诚盯着他把盖子打开,有点紧张:“大哥喜欢吗?”

明楼把钢笔拿出来,沉默不语。他低着头,阿诚也没法从他的眼神来读取他的真实想法,心里惴惴不安的:“大哥不喜欢?我……我去问问能不能换一支。”

明楼伸手把阿诚梳好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大哥很喜欢,谢谢阿诚。”

起床了发现餐厅没人的明台一把把门打开,还穿着扣错位了一颗扣子的睡衣,直直的走到明楼的床边把自己摔进去:“大哥,我饿。”

明台前一天在外面逗留晚了,之前也没跟明楼打招呼,回来的时候家里晚饭已经收了,也不知道明楼把剩下的饭菜藏在了哪里,他闻到了香味却是怎么都没找到东西,胡乱灌了点牛奶就睡了。明楼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招呼在他屁股上:“饿了好,饿了你就长记性了。”

明台捂着屁股一睁眼,就看见明楼手上的钢笔,伸手就要去抢:“大哥这钢笔好漂亮,给我吧。”

爪子还没靠近钢笔就被明楼打掉了:“滚回自己房间去。”

屁股也疼手也疼的明小少爷一头雾水的从床上爬起来,把被自己踢飞的拖鞋捡回来穿好往自己的房间走:“阿诚哥你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3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不怎么亮,却足以驱散一室阴暗。早些时候他和阿诚在这里拍着桌子吵架,他为人一向谨慎,此番还特意开了书房的门,就怕药下的不够猛。虽有些痕迹过重,但形势不等人,只能如此。

刚签完的文件放在一旁,桌上的钢笔被拨得一转。

他用得最为趁手的一支叫阿诚拿去修了,倒也不是就非它不可了,只是有些老物件,情感价值多余实用价值。他还记得那时候阿诚送笔给他,拆包装时胶已经粘里很紧了,打开后大致打量了下便知道这笔定然价格不菲,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八分。他欢喜那笔的式样可心,又叹息阿诚到底也长成了大人了。

会赚钱了,然后呢,接下来大概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他会有自己的生活,慢慢淡出他的圈子。这是一个寻常人最寻常不过的生活,而他选了一条不好走的路,不该牵扯进任何人。

尤其是最亲近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时候阿诚已经背着他干了许多事情。但到底不比现在凶险,小孩儿那时候的少年气还没散尽,不像现在。他成长的太快了,转变仿佛只在朝夕之间,明楼不愿逼他,却不得不逼他,而他也不断苛责着自己。从青涩硬朗,眼神直愣愣的毫不遮掩变得八面玲珑、强势而自信,好像那个柜子里有着各式各样图案T恤的阿诚转个身就变成了今天把西装马甲穿成第二层皮的明秘书长。

明楼说不上他是更喜欢从前的阿诚,还是更喜欢现在的阿诚。

他们都是阿诚。

却又好像都不是阿诚。

 

回上海的第一个夜晚,明楼把阿诚摁在酒店的玻璃窗上亲吻。

窗帘只拉开了半扇。纸醉金迷的大上海,霓虹灯在招牌上照耀闪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叼着烟在路边招揽黄包车,喝的醉醺醺的酒客猴急的对女伴上下其手。

有人在生死线上挣扎,也有人在挥金如土逍遥快活。

窗外的喧嚣吵闹和房间内的静谧黑暗形成巨大反差。阿诚身后是冰冷的玻璃,衬着一层厚重的窗帘也有凉气钻进来,明楼半压在他身上,带着他最为熟悉的体温和疯狂跳动的心脏。他一只手被明楼扣着,用一个带些侵略姿态的姿势与他十指交握的压在玻璃上,明楼有些急切的凑上来,阿诚的另一只手臂也不甘示弱的环上明楼的背。他们熟悉对方唇的形状,甚至是唇上每一条细小的纹路,阿诚知道明楼的上颚敏感而禁不起挑逗,明楼也知道阿诚的小虎牙尖锐的可能会挂破舌头。

青年瘦长的身体蓄势待发,他是狼群里最为出色的一只,这只小狼崽不出多久定会成为傲视群雄的头狼,而现在他蛰伏在自己身下,乖巧温顺,眉眼都带着暖意。明楼眼眶有些泛红,两人擂鼓一样的心跳在黑暗的室内更加清晰可闻。

“阿诚。”

他已经有些飘飘然,“嗯……大哥。”

明楼轻笑了一声,稍稍退开,青年嘴角还带着点银丝,眉眼微醺,模样清纯又魅惑。他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从眉骨往下,划过鼻翼,最后停留在刚刚亲吻过的唇边。

“还好有你。”

他们就像是两株郁郁生长的植物,看上去各自独立,但是掩藏在地底的早已根系纠缠交错,拆不开解不散,动一个则另一个必受牵连。

 

4

    明楼难得的觉得这一天过得还算顺心。

日本人没有搅出什么幺蛾子,他也没有给别人扯出点闹心事。天气也是近几日来难得的晴朗,电车叮叮当当的响,行人来来往往,夹杂着小摊贩的叫卖声,满满的生活气。

嘀——

阿诚死命的摁着喇叭。

“好了。”明楼把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下去买两斤核桃吧。”

“啊?”阿诚回过头,满脸诧异。

明楼心里暗自好笑。前几日阿诚去了苏州,他无意中经过茶水间听来了一句闲话“明秘书长整日面无表情的……”。眼前这小孩儿,表情不是鲜活的很嘛。

“大家最近,都需要补补脑子。”

阿诚点了点头,推开车门的一刹那下意识的接了一句:“大哥也是吗?”

“什么?”

 

明楼坐在车内,隔着层车玻璃有些眩光,窗外的景象看的不太真切。阿诚站在板车前,看模样是在和老板讨价还价,他一身驼色的长大衣混在一群粗布麻衣里,倒是生出几分资本家压榨劳动人民的意思。

没一会阿诚就提着小半麻袋核桃上了车,饶是明楼这般对斤两没什么概念的人也觉出不对:“你买了多少啊?”

“十斤。”

“买这么多吃的完吗?”

“家里人多。”

生生把明楼那句“明台再怎么吃也聪明不了多少”给堵了回去。

前面聚集着的人群也散开了,阿诚发动车子,很快拐过街角,驶进一条相对僻静的马路。车内很安静,偶尔放在副驾驶上的核桃相互摩擦发出刮擦的声响。

“这事……”明楼顿了顿,轻叹了一声。

阿诚在后视镜里同他对视,明楼的犹豫挣扎、隐忍不舍一览无余,而他眼底的情感也一无保留的暴露在明楼眼中:“他一定很难做……就怕,他不肯去。”

明楼目光撤开,默不作声。

这时节,谁不难做呢?

 

“我住校那会儿,有次Alex吃到一个核桃,怎么都砸不开,我给他出主意说放在门下夹。后来核桃是夹开了,我们宿舍的门也缺了几块木片。”

阿诚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核桃递给明楼。后者一个接一个的吃,还不忘揭短:“你忘了你小时候,有次非说要自己砸核桃,结果拿板凳把自己手砸了。”

阿诚作势要拿锤子砸明楼的脚,明楼赶忙把手里还没吃的核桃塞到他嘴里:“来来来,这记性好也赖不得我是吧。”

待明台一脸疲惫的走进客厅,看到的就是阿诚低头拿小锤专心的砸着核桃,明楼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给他塞上两个,有说有笑的。

他有些烦躁,嚷了一声:“大哥。”

明楼像是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一样,恍然大悟的抬头:“回来了。”

“回来了。阿诚哥。”他上前多走了两步,在明楼上面两级台阶坐下。

“来,馋猫,总是有口福的。”明楼摊开手掌递过去,那里躺着两瓣完好的核桃仁。

明台一把抓过,丢在嘴里使劲嚼,低着头不说话。

 

“阿诚哥,晚上吃什么呀?”

“厨房有什么,就做什么。”阿诚把敲好的核桃递给明楼,他们家小祖宗吃的太快了,他一个人又敲又剥的根本来不及。

“阿香呢?”明台问。

“阿香妈妈生病了,她回去照顾一下,临走前说给我们买了三天的菜。”

“哦。”明台又往嘴里丢了个核桃,“那谁做啊?”

明楼小心的把搀在核桃仁里的碎渣捡出来:“跟在巴黎的时候一样,你跟阿诚轮流做。”

“一起做吧,有帮手动作快点。”阿诚插上一句。

“知道了。”最后一个完整的核桃仁被明楼塞进了阿诚嘴里,明台挑挑拣拣的,“大哥你剥的真难看。”

 

“嫌难看别吃了。”明楼作势要把盘子端开,“去哪了?这么晚回来。”

明台抢回盘子,口气淡淡的:“图书馆。”

“打算回学校了?”

明台埋头继续吃没理他。

“你这个假期也该结束了,港大已经开学一个多星期了吧,因为你相亲的事,我跟大姐都没催你……”

“相亲比读书重要吗?”明台突然打断他。

“成家立业比什么都重要。”

“大哥为什么不成家?”

阿诚下意识的看了明楼一眼,复而又低下头继续敲核桃。

“大哥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明台轻轻的哼了一声:“忙着为汪主席做事吗?”

“家里不谈国事。”

“没有国,哪来的家?”

“明台!”明楼隐隐有要拉下脸的架势。

小祖宗还在继续煽风点火,“这话我记得是大哥教给我的。是吧,阿诚哥。”说完也不管明楼阿诚二人是何反应,拍拍手站起来,“我先上楼换身衣服,阿诚哥我一会下来帮你。”

“你想吃什么?”阿诚叫住他。

明台看了明楼一眼,一字一顿:“吃蛇肉!”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谁也没有开口,好像高手过招,谁先动谁就落了下风。

阿诚突然开口:“这,我可做不来。”

“你是没胆做,还是做不来?”

“我没胆做。”他目光直视着明台,身体以一个全然开放性的姿势面向着明楼。

“大哥呢?大哥敢不敢做一道蛇肉羹给我吃?”

“我怕你吃了不消化。”明楼好整以暇。

“既然暂时吃不到蛇肉,那就吃核桃吧。”明台连下几步台阶,动作迅速的把剥好的核桃连盘一起端了。

明楼手上还抓着一个阿诚刚砸好递给他的:“这孩子,一点都不顾人。”

“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阿诚看着明台大大咧咧的背影,缓缓道。

“比我们想象的聪明。”明楼扬了扬手里的核桃,“看来是得补补。”

 

5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汪曼春皱着眉,不时掩住口鼻侧到一旁咳嗽。阿诚适时上前,替她泡了杯茶,轻声道:“汪处长,这茶清肺。”

明楼第一次看表,时间:11:05。

同微弯着腰退回他身后的阿诚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南田洋子操着流利的中文喋喋不休:“……致力于重建东方。新政权与新生的中国人民正与日本充分合作……”

明楼第二次看表,时间:11:15。

明台这个时候应该在吃饭,明楼估摸着,在他的作战任务草图上,又一次在南田洋子头上画了个叉。

阿诚第一次看表,时间:12:33。

明楼也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看右手腕,余光瞥向汪曼春,恰巧捕捉到她皱眉的神情。

“曼春,不舒服吗?”

汪曼春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师哥,我心脏好难受……”话音刚落,就要往旁边歪,明楼连忙上前扶住,安抚陷入惊慌的与会人员:“我师妹一直有心痛的毛病,我扶她去客房休息休息就好,各位继续。”

阿诚早已起身立在一旁,赶紧上前帮着明楼一起把汪曼春扶出会议室。

南田洋子目送明楼三人的身影消失,看了看表,时间:12:40。

“就到这吧,耽误大家了。下午三点请准时出席明长官主持的朝日、日日及读卖三家新闻社有关大东亚共荣和重建中国的联合采访。”南田洋子停顿了两秒钟,“散会。”

 

明楼接过阿诚手上的水杯递过去,看着汪曼春把药吃了,转头道:“汪处长需要静养,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扰。你赶紧去苏医生那里跑一趟,拿点特效药过来。”

阿诚点了点头:“是。”

门被轻轻带上,明楼转过身,拍了拍汪曼春的手,刚要开口,汪曼春拿另一只手摁住他,声音里带了些恳求和小女生的撒娇:“师哥,留下来陪我。”

明楼安抚的拍了拍她,将搭在她身上的毯子拉高了些,声音放柔:“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醒了再走。”

一直到汪曼春陷入沉睡,明楼才缓缓抽出手,拿过搭在凳子上的大衣往外走,临出门前又看了汪曼春一眼,将门合上。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南田洋子一马当先的冲上楼,阿诚在楼梯上看了看表,下午1:48。

明楼应该已经到了。

他刚出现在门口,就见南田洋子面色不善的看着他。阿诚故作镇定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目光钉在茶几上的瓷杯,大跨步上前摸了摸杯壁:“杯子还是热的,他一定刚走不久。”

南田洋子的面色这才缓和的几分,换上日语对随行来的日本特工道:“给我仔细搜查这个地方。”

除了又被翻出来的两套中山装,和一只全新的电子管,再也没有其他痕迹。南田洋子一手插着腰站在房间中央,微风轻轻吹起的窗帘,地上的光斑形状不停变换着。她想了想,走过去“哗”的一声将窗帘一把拉开。

阳光洒满室内。

而这扇窗面对的,就是明楼所在的武康路28号公寓。

明楼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已经在公寓里坐了14分23秒,等的就是南田洋子拉开窗帘的这一刹那。他抬起了狙击枪,手指放在扳机处,静静的等待着。

南田洋子正欲侧头看看左右,阿诚走过来,定定的望着对面,突然一把将她摁到:“南田课长!趴下。”

砰。

子弹巨大的冲力带着阿诚连着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倒在地上。南田洋子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还带着点缓过神的惊喜,这么近距离的枪声,“毒蜂”一定还没走远。她马上就要掏枪,谁知阿诚死死压住她的手:“有预谋的。”

等在门口的日本特工冲了进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

此时,南田洋子心中的恐惧才站了上风,在另一名特工的掩护下将阿诚拖出房间,急忙拨通电话:“陆军医院,我是南田,武康路137号,有重要人员受伤,请派最好的医生过来!立即安排高级病区手术室!要快!”

阿诚听到“高级病区”几个字,心放下了大半,拽着南田洋子的手,气息奄奄:“去梧桐路,‘毒蜂’得手后,一定会去梧桐路和他的手下会合,请您相信我。”

南田洋子紧紧回握他的手:“我相信你!阿诚君,你一定要挺住,我一定杀了‘毒蜂’替你报仇。”

“谢谢。”

救护车已经到了,南田洋子松开手,目送眼睛紧闭的阿诚被抬上车。一再对医生嘱咐道:“马上送到陆军医院高级病区手术室,要最好的医生。”

 

这边厢明楼早已上了朱徽茵等待已久的车,拭了拭额头的薄汗,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后怕。

阿诚以近乎稍息的姿势立于窗前,背脊挺得笔直。标准的就像是他们曾经训练时无数次正中红心的人形枪靶。他必须得承认,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他眼前出现的,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黑色人形木板。

寥寥十米的距离,子弹需要多久的时间?

这是一招险棋。饶是明楼枪法再好,也架不住阿诚是动靶,人的本能反应会躲会闪,根本无法压制。虽然短时间能止血的话,贯穿伤对人的伤害算是比较小的,但那是最理想的状况,如果子弹在阿诚身体里形成空腔或是爆裂,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知那小孩儿坚强又倔强,从小就有即使疼也咬着牙不说的习惯。但是小孩儿不说,不代表真的就不疼。他迫切的想要向阿诚证实那颗子弹的完整性,开口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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