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最特别的楼诚

【伪装者 楼诚】赋你色彩,予我华章 章十六

章十六 秋分

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

——《续古尊宿语要(宋·师明)》水因有月方知静,天为无云始觉高。

 

1

阿诚在桌上挑挑拣拣,端了盘水果进到连通着套间的小客厅里,明楼正在摆弄留声机。把水果放下,啃了一口左手的梨,汁水丰富酸酸甜甜:“干什么呢?没事弄它干吗?”

探戈名曲《Por Una Cabeza》径自流淌,慵懒而幽默。明楼凑到阿诚身边,借着他的手在梨上咬了一口。

“你干吗抢我的?要吃早说,分你一半。”阿诚连忙拽了块手帕,以免汁水继续流淌。

“大姐说过,一家人可不能分梨吃。分梨者,分离也。”

他白了明楼一眼,就在他咬过的地方接着咬了一口:“迷信。”

“小孩子,”明楼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可不要不听老人言。”

 

明楼是等到第三首音乐才朝阿诚伸出手的。《Silencio》——仍旧是Carlos Gardel的作品。

舞要想跳的好,既要会男步又要会女步,明楼两种都跳的好。阿诚是明楼手把手教的,他打架动作灵活流畅,到了跳舞就肢体僵硬,明楼带着他女步还算凑活,男步只能算勉勉强强过关。所以多年来两人跳舞大多是合着拍子,放松放松。

“怎么想起跳舞来了?”

“也不算是突然起意。”

之前在海军俱乐部,他让阿诚去请南田跳舞,小孩儿那副委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瘪着嘴依言行事的样子,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阿诚的一手搭上明楼,另一手虚虚的放在肩上。

架势倒是摆的足。

原本是送阿诚去上舞蹈课的,同明台一起,哪知看起来已经不排斥别人接近的小孩僵硬得不行,步子都迈不开。明楼没法子,只得自己来。阿诚倒是不排斥他接近,身体却还是死硬死硬的,半点都不灵活,过程中不知道踩了他多少脚。

明楼向后退了一步,阿诚向前进了一步。

音乐声中带了点暗合曲名的悲凉。

人心沉浮摇摆,世界冷眼旁观。

阿诚顺着明楼的力道一起,转了一个圈,明楼扶在他后腰的手,隔着衣料散发着热气。

世间的每一位匆匆过客都发出过声响,可是声音消逝之后呢?

他突然放松力道,大部分力气压在明楼身上,两人用一个看起来有些别扭的姿势抱着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音乐,能跨越一切障碍。但如果我们敞开心扉,会有一个人足够包容,愿意倾听吗?

明楼的嘴唇就在他的耳边,徐徐的热气轻轻的吹拂在耳朵上。音乐声渐渐弱了下去,短暂的静默之后会换上下一首曲子。他们站在客厅中央静静的相拥着,一言不发。

我要去哪里找到和我一模一样的心跳?

就在这里。

 

2

明楼用眼镜片划过男人喉咙管的一瞬间,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涌上心头。

杀人和被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其实只要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碍,手不抖,心不跳,杀人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非常直接,结果立现,准确、快速。

下一秒阿诚冲了进来,脸上有几分慌乱:“没事吧,大哥?”

这句话是不是都快变成他的口头禅了。

明楼甩了甩手,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轻描淡写的:“我的镜片。”

可惜的是,杀人的事情许多人经过训练都能做得来。可是他做的事情,却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就能做的了的。

阿诚赶紧把镜片取下来,递给明楼。

“好久不练,手生了。”他一边冲洗镜片上的血迹,突然就想到了王天风。他这个曾经的搭档热爱使用藏在衣领里的刀片,也是一下就划破喉咙,明楼见识过一次,动作又快又狠。同他一样,绝不留情。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是一类人。手下一个用力,把镜片安回去,“收拾一下,人家还要做生意。”

整了整衣服,大步跨过尸体,出了门又是那副上流社会经济学家的样子。

    

“当年要不是我反对,汪家大小姐现在已经是明家大儿媳妇了,对吗?”

明楼正把汪曼春拴在小指间上训,突然听见明镜的声音,“腾”的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

阿诚跟在后面就慢了一步,阻拦无果。也是,从来就没人能拦得住明镜做什么。

整个沙龙鸦雀无声。

汪芙蕖被人截了话头,张着嘴尴尬的站在一旁,局促的笑了笑:“大侄女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明楼大步跨过去,站在明镜身边,微微弯着腰:“大姐。”

汪曼春正坐在沙发上,偏着头盯着桌上的玻璃杯看。

明镜白了明楼一眼:“汪董事长,不,新任南京政府财政司汪副司长,我是专程过来跟你请安的。”

“不敢当,不敢当。”

“顺带告诉您一声,您不必三天两头叫人拿着企划书、合作书来敲我的门。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留有家训,我明家三世不与你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

汪芙蕖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嘴唇有些哆嗦。

“还有,您可以无视从前的罪恶……”

“大姐。”明楼在心底叹了口气。明镜的性子直来直去,十七岁掌家的铁娘子气魄,更何况面对的还是有杀父之仇的人,这口气她哪里还能憋得住。

“不准打断我的话。”

他只得乖乖低头站在一旁。

“千万别再打我们明家人的主意。自我接管明家起,多少次死里求生活过来的!我什么都不怕!你们南京政府,随随便便就给我扣上一顶帽子,我说是什么红色资本家。好啊,想整垮我,你们拿出证据来,别像跳梁小丑一样,给我寄子弹!”

她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两颗子弹,“啪”地一声放在餐桌上,汪芙蕖身上的肥肉跟着整个人一起,抖了一下。

汪曼春刚想站起来,看到明楼向她递过来锐利的目光,他第一次用这样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她,咬着牙又坐了回去。

明镜转过身,平心静气的问道:“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那个“月”字,被一巴掌生生打了回去。

 

3

    明楼回房时,阿诚正等着他,看他一副面色不愉的样子:“大姐真打你了?”

他小心的先把右手的袖子脱下去:“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在我床边哭来着。”

那么久远的事情被戳破,阿诚连忙卖乖的上前帮他脱衣服,嘴里小声咕哝:“装睡。”

他是左手挨了打,不代表右手也不灵便,待外套脱了下来,拿左手去点阿诚的额头:“睚眦必报。”

结果还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小声的倒吸了口凉气。阿诚帮他脱衬衣的动作放的更轻:“大哥教得好。”

明镜倒也不是真心实意要打他,自己带大的弟弟,虽然早熟又独立,什么话也不同她讲,但本性还是知根知底的。也就是借机试探一下他的立场,更重要的,是为了他的亲笔签名。那一鞭子看起来凌厉,实则只有尾巴甩到了他臂上,但饶是如此还是自上而下起了一道红苔,最上部隐隐有血迹渗出。

明楼这边刚在沙发上坐下,阿诚就转身拿了药和酒精过来,消毒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么点小伤,倒像是被你弄得很严重一样。”

阿诚没理他,自顾自的低头吹着伤口,加速酒精挥发。上了药,又包裹上一层纱布,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你都这么久没受过伤了。”

两人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更倾向于明楼是头脑,阿诚是手枪。明楼虽也是能打善战的,但多数时候是计划任务的那一方,虽然两人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难免也有受伤的时候,只不过都伤在了阿诚身上。

有些伤是不能去医院处理的,所以家里都备了常用的急救药品。即使阿诚告诉过明楼很多次,他对疼痛的感知力比常人要低,但明楼每次给他消毒的时候仍然都紧皱着眉头。

明楼轻咳了一声:“早点去睡吧。”

“大哥一个手打算怎么批文件?”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阿诚动作比他更快,将文件递到他手里,自己坐到书桌前,把明楼那支用了十几年不换的钢笔握在手里转了一圈:“你念我写。”

大哥,还真是长情啊。

 

遗留的文件本就不多,两人配合很快就处理完了。明楼左臂的伤口微微发热,隐隐作痛,拿着本书装模作样的靠在床头:“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书是一味安眠药,这话也只是对某些人而言的。看明楼的架势就是一副睡不着的样子,阿诚说着抽走了明楼的书:“你睡着了我就走。”

明楼身上有伤,他也不敢下死手把他摁在床上,明楼倒还算配合,起身让他拿走披在肩上的大衣,顺从的躺了下去。躺在床上看那盏床头灯还是有些晃眼,可就算是闭了眼,身体困了,精神却还是不肯休息。

“凯撒皇帝!当陛下以神智和神力获得了世界主权,以无敌的英勇战胜所有的敌人,市民以陛下的凯旋和胜利为光荣,被征服的一切民族也都顺从陛下的旨意……”

他哭笑不得的睁开眼,声音倒是低沉好听,只是——“你在干什么?”

阿诚一直盯着他在看,见明楼突然睁眼被吓了一跳,无辜道:“哄你睡觉啊。以前明台总让我念睡前故事的。”

“那你这念得是什么?”

他挠了挠头发,理直气壮的:“《建筑十书》。隔行如隔山,你听的无聊自然就睡着了。”

“去找本诗集来。”

阿诚乖乖应声去书架上找了一本,角上已经翻得有些卷起,书页也开始有些脆性了,就它了。

“……And then to sleep with a prayer for the beloved in your heart. And a song of praise upon your lips.*”

被子轻轻的掖了掖,床头灯熄了,门也被悄悄的带上了。

明楼在黑暗里睁开眼,想到早些时候和明镜的对话,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

 

*And then to sleep with a prayer for the beloved in your heart. And a song of praise upon your lips. 随后怀着对心中挚爱的祝福和爱恋坠入梦乡。(出自纪伯伦《论爱》)

 

4

明台把书卷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左腿放平,右腿支起,右脚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于曼丽坐在床上绣她的湘绣,一幅绣了很久都没有绣完的湘绣。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天风问他,你爱她吗?

他的回答是条件反射似的,没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三种:“爱”或是“不爱”,亦或者“不知道”。他却回答了“没有”,而且速度快的有那么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往嘴里扒了口饭,见王天风还盯着他,给了个答案,我喜欢阳光型的。

王天风一副了然的样子,长头发的。

他胡乱点头“嗯”了一声,算是让这个话题结束掉了。

 

阳光型,是怎么样的一种类型?

明台自己,应该算是吧。家世优越,锦衣玉食;上最好的学校,去国外度假;有疼他的兄姐,又天资聪颖,受师长喜爱;偏还生就一副好面孔,上天有时候可能真的不是很公平。

在外人看来,他的人生过得毫不费力。就算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放到太阳底下晒晒,也就散了。

其实并不然。

他的生活里其实一直充满了恐慌。无处不在的恐慌。父亲离去的背影,母亲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他都记得,又记不太得了。但那种感觉仍然深藏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所以他小的时候才会不断的问明镜同一个问题,大姐你会永远陪着我吗?大哥呢?还有阿诚哥呢?

明镜每一次都会向他保证,会的,我们都会永远陪着你。

他在阳光下摊开手掌,掌心里的细纹和虎口处新磨出来的茧子一目了然,于曼丽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上的绣品,即使她的面容一派平和,却仍让人觉出一丝阴郁。

那我会永远留在你们身边吗?

他不愿去想那个答案。

 

即使像明台这般干净的孩子,心底也有不愿摊在大太阳底下的东西。

于曼丽还在细细的绣她的手绢。神情专注。

这个女孩子身上有太多的故事,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只是她不说,明台便不去问,因为就算是他,也有不能对明镜说的事情。

但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质,总让他忍不住想去触摸。刚开始他觉得于曼丽同阿诚很像,同刚到明家的阿诚很像。瘦瘦弱弱,却又倔强的像个小刺猬,但只要你满怀善意的伸出手,它就会愿意把背上的果子递给你,甚至,让你触碰它柔软的肚皮。

后来又觉得不太像。她像一支苇草,一颦一笑,甚至连头发丝里都渗出忧愁。大风刮来,你以为它会与它的同伴一起,死在这一阵狂风里。可是它总能坚强的活下来,牢牢地抓着脚下的土地,坚韧的活着。

妖媚与清纯,柔弱与坚强,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身上才会有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和谐的特质?

 

5

    “房间都定好了吗?”

“定好了,一间409,一间321。接下来,就看明台他们了的。”

明楼轻轻用右手捂住左臂,伤口算不上多严重,但因为他一直活动,肌肉得不到休息,不时会挣裂了。

阿诚轻轻补充了一句:“如果明台……林参谋会出手的。”

他靠在沙发里,用手轻轻的捏着鼻梁,一直到鼻梁都捏红了才开口:“我是不是太护着他了?”

“不护着他护着谁,这可是我们家的小少爷啊。”

王天风。他在心里一笔一划的写这个的名字。明楼当年也是一个人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知道个中辛苦:“那你……”

那你当年呢?可没有一个王天风在飞机上劫走你。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这件事情,明楼问出口之后,自己也不觉一愣。

阿诚从一旁的单人沙发换到明楼身边坐下:“我同大哥,是一样的。”

山河沦陷,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这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自当也该为她战斗。我是你的利剑,是你的守卫,而你是我抵御寒冷的烈焰,是照亮黑暗的光线,我们是彼此的坚盾。

今夜如此,夜夜依然。

 

阿诚小的时候,面容清秀的像个女孩子。后来看着他竹节一般的拔高,轮廓渐渐明显,越来越硬朗,从伏龙芝回来甚至称得上冷峻。但那双水汪汪的鹿眼里所承载的东西,却是始终未变。

他的眼睛告诉明楼,最强大不是无畏赴死,而是从黑暗和死亡中坚信生命的向上,并为此不断攀爬。然而要相信这一点,我们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能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明楼突然想起以前教阿诚认字的时候,那么聪敏好学的小孩儿,偏生怎么都认不得“未”和“末”。后来倒是明台捣乱,将“未”字下面一横写的老长,将“末”字上面一横写的老长,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由短到长,是将来还有许多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是无论怎样下面总有人接着你,这就是未来。

由长至短,一眼望到头,那就真的是要结束了,到末尾了。

明台问,就像大哥总会在树下接着我一样吗?

他看着两个小孩儿的眼睛,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清澈干净。他的弟弟们在敞亮的书房里仰着脸看他,皮肤细嫩的毛孔都看不见,明楼软下声音答道,是的,不管怎么样,大哥都会接住你们的。

而现在,阿诚是同他一起站在树下的人。他们一起护着明台,护着大姐,护着这个家,也和无数个隐匿于暗处的共产党员一样,护着他们深爱的这片土地。

革命者总是孤独的。

可正因为孤独是生命的常态,才让陪伴显得格外珍贵。

 

6

要为民族争光,要为国家复仇,愿你早把倭奴扫净。

路灯亮着清冷的白光,二胡吱吱呀呀的唱着更显得凄凉。

 

“姐姐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远离战争,远离罪恶。”

明台一路追着车跑。

他心里犯苦,他跑的再快也不可能追上那辆汽车,可是就算追上了,又要同姐姐说些什么?说早先在酒店的时候那一枪是他开的?他们找的那个狙击手就是他?说他已经双脚都踩在这场战争的泥潭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说不出口。

他甚至连一句,“我很好,姐姐你放心吧”,都说不出口。

 

明月高悬。

明台埋头帮于曼丽挖坑,一言不发。

女孩子把那些代表了过去的东西都扔进坑里,看着明台一锹一锹的铲土,填平,压实,也一言不发。

明台其实很想问问她,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杀的是个日本人,一个该杀的日本人。可是他仍然手抖的扣不下扳机,甚至眼前出现重影,最后是靠着军人完成命令的意念支撑,才顺利完成了任务。

子弹出膛,落子无悔。

但那不是他在军校时候次次命中十环的人形枪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觉得恶心,觉得反胃。于曼丽当年手起刀落时,心里是觉得畅快,还是厌恶?

可是他不敢问。

女孩子要同她的过去告别,从此世上再没有锦瑟,而只有于曼丽。

他怎么问的出口。

她同他前二十年的人生格格不入,可是他却依然认识了她。见过她被激怒时凌厉的拳风,见过她面对对手时毫不退缩的样子;见过她咬牙强撑的一面,也见过她柔软脆弱的一面;甚至见过,她最丑陋肮脏的,急于埋葬的一面。

可是过去是怎么抹得掉的呢?

之所以有今天的于曼丽,正是因为在之前有过无数过于曼丽,她们哭过笑过,跑过跳过,才有一个明台今天看到的于曼丽。

然而明台不知道的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突然厌弃从前的自己,想要变成一个崭新洁净的人,以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这份心明台不懂。

而于曼丽,也不愿他懂。

 

    远在上海的明楼和阿诚一人占据一方沙发,相对无言。

“任务成功了。”明楼仰靠在沙发上,“可是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

明台入军校是第一步,执行任务是二步,任务成功是第三步,现在他是真的回不去了。一家四口,都搅进了这趟浑水里。

“大哥,往好的方面想,王天风会把明台重新派回上海,到时候还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

可是在眼皮子底下又如何,那些让他出生入死的任务指令是由自己亲自下的,从电报发出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在办公室里坐着等消息。几年前发现阿诚居然成为了别人的下线的那天晚上,看着完完整整跪在自己眼前的人,知道他已经背着自己不知道执行过多少次任务都觉得后怕,而现在要经历的,更加艰难。

“你给我好好看着他,依他那性子,还不知道会不会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诶,知道了。”

 

7

明石元三郎,日本驻新京司令官,陆军中将。

塚田攻木,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陆军中将。

……

名单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最大的两条鱼都已经被摆在了餐桌上,更何况那附送的一桌子河鲜。

 

窗外大雨倾盆。

这场冬雨下的声势浩大,伴着冬日里少有的雷鸣,轰轰的滚过上海这片混乱的地界。明楼摘下眼镜,一手撑着太阳穴。

汪曼春呆呆的站在一旁:“师哥……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他握住汪曼春的手,如柔荑,如凝脂,指甲上是招摇的鲜红色,在当下的夜里讽刺又鬼魅。

明楼放开她,一手握成拳,微微侧身咳了两下,满脸倦容憔悴不堪。

“师哥,你千万要撑住。”

“我太自负了,低估了抗日分子的力量,”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背向汪曼春,“这么大的手笔,不是一两个奸细就能干成的,必须彻底清查76号和特高课的谍报网,一定有抗日分子的内线潜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师哥,交给我,我来给你善后,”她刚刚见证了明楼脆弱不堪的一面,急欲表白心迹,“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到你!我不会让抗日分子有好日子过!”

“谢谢你,曼春。”明楼笑道,“多亏有你。”

 

明楼倒真不是演戏给汪曼春看,他确实已经快累到极限了。一方面忧心记挂着明台,一方面担心事情的进展,白日里还要和新政府、76号的牛鬼蛇神们打交道,心神俱疲。这两天接连大雨,明楼的头疼病隐隐要犯,又寝食难安,等拿到名单,一颗心落了地,知晓这场戏圆满落幕,人松弛了一些,身体便也支持不住了。

阿诚从苏州赶回来时,明楼刚吃过药睡下,他体温还没有完全降下来,阿诚用偏凉的手去探他额头的时候,明楼一直紧锁着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

晚饭时间明楼醒过一次,就着阿诚的手喝了些水又接着睡过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只是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

明镜去睡觉之前来看过一次:“阿诚啊,你看着他点,记得让他按时吃药。”

“诶,大姐快去休息吧,我在这没事的。”说话间把已经到嘴边的哈欠咽了下去。

他脸上已经有青青的胡茬微微冒头,明镜忍不住开口:“你呀,也多休息。”

“知道了大姐,您就放心吧。”

明镜摇了摇头,把门带上回了房。

晚上十点阿诚把明楼叫起来吃药时,明楼显然已经精神多了,只是睡得太久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他摸了摸肚子:“有什么吃的吗?”

“厨房有银耳莲子羹。”

明楼不怎么喜甜:“没什么咸的?”

“大哥再躺躺,一会儿就好。”

“不怎么困,你找本书给我吧。”

“会伤精神的。”他还是去书架上抽了本自己的画册递给明楼,“只准看这个。”

阿诚收了水杯一起去厨房,明楼翻开手里的画册。“小东西,管真多。”

 

阿诚煮粥的手艺还是法国的时候跟一个广州来的同学学的。法国菜天天吃实在是难为东方人的胃,偏唐人街里的米面也不是时时都能买到,欧洲的米煮出来的饭他们吃不惯,煮粥倒是还凑活。

砂锅里盛半锅水,架在炉子上。从米桶里舀了两杯米,洗净,加入两茶匙油拌匀,静置在一旁。待水烧开之后倒入大米,砂锅底部搁一个瓷匙,盖上盖子等待再次沸腾。

等待的过程中他切了两片姜,切丝,皮蛋切小块,猪肉切肉丝,加入少许盐和酱油腌制。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把盖子揭开来,又拿筷子搅了搅,米粒开花粘稠,砂锅保持沸腾状态。

明楼披着衣服到厨房时,阿诚正在锅里炒肉丝。少许油,姜丝划散,下猪肉,关火加入皮蛋翻炒了两下倒入粥锅转小火。

灶台上亮着盏灯,阿诚的影子拖得老长。小孩儿和他身量相当,因为瘦,显得愈加单薄。握着筷子的右手袖口露着一截手腕,清俊瘦削。明楼曾在晨跑后摸过阿诚的脉搏,和缓,有力。

“随便吃点就行了,还这么麻烦。”

阿诚正在用筷子挑姜丝。明楼不吃姜,但姜能提鲜驱寒,所以每次阿诚都会把姜丝切的略粗,端给明楼前再挑出来。

“不麻烦。大哥快回房吧,再着凉就不好了。”最后一根也挑了出来,关火。他盛了一碗,剩下的盖上盖子继续放在砂锅里闷着。

明楼本想说就在餐桌坐着吃好了,看阿诚端着碗满脸的不赞成,两手抓着披在肩上的衣服,慢慢悠悠的往房里走。

他知道,阿诚就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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