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最特别的楼诚

【伪装者 楼诚】赋你色彩,予我华章 章十一

章十一 小暑

一候温风至,二候蟋蟀居宇,三候鹰始鸷。

——《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

阿诚打开门,明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埋头写作业,明楼靠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他默默放了钥匙,朝明楼走过去。

明楼看了他一眼,猜想是不是那封情书的事情,又不好说自己看过那封情书的事情,旁敲侧击地问:“心情不好?”

明台最近爱情生活滋润,随口扯了一句:“失恋了吧。”

阿诚低低说了一句:“别乱说,做你的作业。”

他鲜少对明台如此,后者撅了噘嘴,接着和拉丁文较劲。

明楼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这反应,也许真失恋了呢。清了清喉咙,用玩笑的口气道,“阿诚要失恋了那是那女生没福气。”拍了拍阿诚的手,“看上了那个女生,大哥教你追。”

阿诚却只双手轻柔的在他太阳穴附近游移,力道和缓适中,默不作声。

自己的什么都是他教的,教他读书习字,教他知进退,教他那些他原觉得有些羞耻的情事,自己的第一件衣服是他买的,第一只钢笔是他送的,他知道自己爱吃甜不吃辣,他什么都知道,偏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他突然就想到曾经在哲学课上读的罗曼·罗兰。

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必告诉别人的,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有办法告诉别人的,而有些事情,即使告诉了别人,你也会马上后悔的。

好几次梦遗,他梦里出现的,都是明楼的脸。他也想过,怎么会是明楼呢?可是怎么不会是明楼呢。他有那样好看的眉眼,他的眼里藏着江河湖海,胸中蕴着沟壑万千。他曾经以为,明楼的存在便是让他不用独自啃啮寂寞,或是任寂寞吞噬自己的。可是如今,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无一能对他诉说。

午后的日影拖着黯淡的步子西斜,屋角的浮沉在溟茫里漫无目的的游动,檐前的蜘蛛细细地结着囚禁自己的网,暮色默默爬上书桌。那想要倾诉、却无处倾吐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哥呢,学校里有女生喜欢大哥吗?”阿诚一只手搭在明楼肩膀上,一只手轻轻捏他僵硬的后颈。

餐桌边的明台耳朵竖的高高的。

“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

“有没有?”阿诚不依不饶。

岂会没有。

明楼是助教,同学生的关系比教授近了许多。他年纪轻,衣品容貌谈吐皆是一等一的好,自然有女生倾慕于他。法国人生性爱浪漫,明楼那套“先立业,再成家”的那套说辞放在这里无人理会。

更多人想的,不过是你情我愿,讨一时欢愉罢了。

他带的两个班,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明楼喜欢短发的女生。连着几个星期,班里便陆陆续续有学生剪了短发,还生怕他不知道一样,上课恨不得坐在他眼皮子底下。明楼后来知道了这事,也不点破,还是一副温文尔雅实则谁都无法近身的模样。

这奇怪的说法出自哪里他不想追究,这些女孩子的想法他倒是不懂。今天说他喜欢短发,尚还能剪断青丝,若明天说他喜欢长发,那短发的女生又该如何是好?

爱情里如果没有自我,还谈什么爱情?感情是和而不同,而非曲意逢迎,若是掺了刻意讨好,那便是时时刻刻的踮着脚走路,走得了一时,走不了一世。

那边阿诚还在等他的答案,明楼想了想。“值得去赢得和被赢得的是这样一颗心:这颗心一旦赢得,可上刀山,可下火海,永远不变,无所畏惧。*”他把手在颈后拍了拍,示意阿诚自己好多了,“我在等这样的人。”

他刚起身,阿诚在后面叫道:“这话是狄更斯说的。”

明楼回头看他:“于我心有戚戚焉。”

阿诚撅了噘嘴,走到餐桌边坐着,拿了个苹果在手上把玩。“书读得多了不起啊。”

一旁明台不住的点头,刚想张嘴,阿诚把苹果一放站起身。“好好写你的拉丁文。”

半天没动上几笔的小少爷抱着作业含恨道:“大几岁了不起啊!”

 

2

    今年多了一个明台,圣诞节自然不能再用一碗面条对付过去。虽然明台每年吵着要过圣诞节,为的无非也就是那份礼物而已,但今年好歹算是三兄弟一起在巴黎的第一年,怎么也应适当的重视一些。

升到高年级,阿诚的课业反倒轻松了些,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他拽着明楼陪他和家庭主妇们一起在拥挤的市场里大包小包的采购。明楼脸色木然的说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C’est pas grave*”,看着他瘦高瘦高的弟弟从人群中挤出来,模样竟有些可怜兮兮的。接过阿诚手里的纸袋,心想早知道当初阿诚怕和人接触的时候,自己就该把他塞到挤得像拉丁鱼罐头的电车里去:“都买齐全了?”

阿诚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已经有些皱的纸条,嘴里念念有词:“嗯,走吧。”

一把护住阿诚挡住他身后撞过来的人,又说了一次“C’est pas grave”,提上所有的袋子招呼阿诚:“走吧,明大厨。”

丰盛的圣诞晚餐需要的材料都在后备箱里,阿诚坐在副驾驶上,掰着指头嘀嘀咕咕可以做些什么菜,明楼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逗他:“二少爷,我当初是不是应该送你去蓝带学西餐?”

阿诚歪着脑袋看他:“非也非也,我现在是建筑师里厨艺最好的,厨师里最会做设计的。”

“口气不小啊,”明楼还想再说什么,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王天风的书店,神色凛了凛,淡淡地又说了一句,“一点都不谦虚。”

王天风约他见面,不知道他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王天风比明楼虚长几岁,民国十七年黄埔军校毕业后去日本陆军军官学校读书,西方社会的经济风暴对日本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民国十九年他回了国,同年便加入了力行社*,很得戴笠的赏识。

彼时日本在中国内陆还不敢搅出什么太大的风浪,但有武官长期驻扎上海,同其他国家的驻华武官进行着长期的情报交换。王天风来巴黎为的便是民国十九年的日本驻华武官,此人长期留学法国,军事技能过硬,戒备心强,如果死在上海必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浪。

王天风得手那天正好也是巴黎闹罢工,交通系统瘫痪,街上鱼龙混杂,趁乱方便逃跑。他带着一个没有甩掉的尾巴,闪身进一条小巷刚掏枪要打,就看见那个尾巴已经躺在地上,明楼抬头神情漠然地看着他,就好像刚才那把人砸晕过去的烟灰缸不是他扔的一样。

“多管闲事。”干净利落地朝那人心口补了一枪,他跑的是一条偏僻小路,即使尸体被发现也查不到他头上来,收了枪准备赶回书店处理伤口。刚才命悬一线还未察觉,如今心算安了一半,便觉腿上钻心地疼。

明楼叹了口气,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天风会受伤,在一旁停着的自行车里找了辆气还算足的把锁掏开,示意他坐上去。单手控着笼头,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把身后抵着他腰的枪推开,“何必呢。”

 

*A heart well worth winning, and well won. A heart that, once won, goes through fire and water for the winner, and never changes, and is never daunted. 出自狄更斯《双城记》。

*C’est pas grave. 没关系。

*力行社,也是军统的前身之一。

 

3

王天风穿着长马褂,坐在Café Procope门口的桌子旁尤为显眼。明楼不动声色地在他身后坐下,拿着餐牌随意的翻了翻,又递回去:“黑咖啡,谢谢。”

身后的人哼了一声:“你哪次不是喝黑咖啡,还有什么好看的?”

明楼也不理他:“找我什么事?”

“我要回国了。”

“知道了。”

“你继续留在巴黎,等……”见侍者过来,王天风端着杯子遮住嘴。

明楼拿勺子搅了搅,将杯子贴在唇边:“这里不是每个人都懂中文的。”

“等我的通知。”说完放下杯子,戴上帽子又掸了掸长袍,“记得把账结了。”径自从明楼身边离开。

好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明楼又喝了一口咖啡,把王天风扔个他的纸条打开看完扔进杯子里,眯着眼盯着王天风的背影看。抬起右手看了看,九点零二分,叫了侍者来结完账,往香榭丽舍大街走。

明台的礼物好办,年纪小不能惯他,名表是不可能了,给他买条皮带好了,问题主要在阿诚。明楼几乎把整条街都走完了也没想好要买什么,看着从商店里满载而出的顾客,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不如给阿诚买上一桌的吃食,他也能开开心心的收下。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后,推开了最后一家商店的门。

“那套西装,”他报了阿诚的尺码,“帮我包起来。”

“先生,您还没有试穿。”

“直接包起来。”他又指了指商店正中央的玻璃展台,“还有这个袖扣,麻烦也帮我包起来。”

明楼提着袋子离开的时候颇为遗憾,为什么圣诞礼物一定要等到圣诞节一早才能拆,这套西装阿诚穿上一定比模特更好看。

 

节日过完之后又是日复一日的生活。

阿诚回家的次数更少了,说是在学校跟着老师做项目。阿诚不在家没人做饭,明台每天例行抱怨一遍不要每天吃面包沙拉,然后在明楼“爱吃不吃”的眼神里背着书包去上学。明楼一边留意王天风的消息,一边等上级的指示,一边还在准备着博士毕业的事情,吃什么已经顾不上了,只要吃了死不了就好。

六月明楼博士答辩,直到看见阿诚和明台两个人站在一旁朝他挥手,才想起上一次见到阿诚是一个月之前。在阿诚和明台脑门上各敲了一下,“多久没回家了?”又转向明台,“又逃学?”

两人站在明楼身前,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去摸额头,甚至连表情也是一致的委屈,明楼看了觉得好笑,论文放到一旁的椅子上,伸手上去拧两人的耳朵:“走,跟大哥去吃饭。”

两人跟在后面,面上都是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但明楼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走在阿诚身侧,阿诚看了他一眼,目视前方。

明楼说不出,觉不到,只知道,确实有东西不同了。

 

阿诚站在他身旁,背又挺了挺,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前些时候背上挨了一下,刀口不深,但长,疼得他都不敢坐直,便猫在学校不回家。

想到还觉得背上有点火辣辣的疼,不过应该是错觉,那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昨天洗澡时看镜子里,那里已经完全是粉红的新肉了,碰上去有些痒。

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顶到掌心。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不是扣扳机,手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然后看着子弹没入对方胸口,血从衣襟里慢慢渗出来,开出一朵妖娆的花。他的枪在打斗中被踢到了塞纳河里,只能用刀肉搏。身体紧贴,一个分神就后患无穷,是看着那把极为趁手的匕首只剩下一个刀柄,然后用力掰开那人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看他躺倒在地上。

车轮在地上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他和贵婉一起把尸体扔进了后备箱,在郊区挖坑埋人,他除了脸色惨白其他并无异常。一直到回到花店——贵婉小组的联络点——才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这不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却是他第一次杀人。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吐了一会便只能呕出酸水。

就着水龙头漱了口,喝了点水又吐了出来,从胃里到食道都泛着酸气,嘴里一阵苦涩,脱了衣服用冷水随便擦了擦便倒在床上睡了,背上有些疼,倒也不是不能忍。他对痛的忍耐力很高,连他都觉得痛了,那便真的是很痛了,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力气处理,况且其实某些时候,疼痛也算是一味药。

 

4

    升到三年级之后,教授们的作业愈发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比如极限设计或是一个方案两种用途这一类,难度确实有,但还算得心应手。麻烦的是新来的一个教设计的Jean教授,每次都会在下课之后布置一个哲学方面的选题,先写读书报告,再做相关的衍生设计。

讲台上Firth教授画了几个同心圆,粉笔一抛讲的唾沫横飞。“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力量是什么?”重重地点了点最里面的圆,“是哲学。哲学意味着人类开始思考,于是就产生了政治。政治经济不分家,所以政治的外圈是经济。”大手一挥指了指台下的学生,“你们这些学建筑的,在这第四个圈里。”用力拍了拍桌子,“年轻人,多读书啊。”

就好像你自己不是学建筑的一样,明诚撇撇嘴。桌上放着一摞图书馆借来的必读书籍,前面摊着一个练习本,写了个大大的“哲学”,带了点草书的味道,龙飞凤舞的。然后拿着笔不停地绕着这个词打圈。

一旁的Alex脑袋从支着下巴的手上滑下来点了一下,抹了把脸,打算瞅瞅明诚的笔迹看刚才都讲了些什么,琢磨了半天:“这图是从哪里抽象出来的?”

明诚冲他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如何推动社会发展。”

 

哲学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这个来源于希腊的词汇词根意思是“智慧”,先贤的智慧结晶,所以人感到困惑时会试图从哲学里寻找答案,但这么做的结果通常是更加困惑。

明诚合上手里完全可以拿来做凶器的书,大部头、精装版。这本书许久没有人借阅,他力气大了点,拍出了些灰,浮在空气里,在阳光下一览无余。书他已经看了大半,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脱了鞋躺到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脑后,盯着天花板上一条细小的裂纹放空。

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他在心里默数,三、二、一,进。Alex的动作和他想的分毫不差,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住在明诚他们隔壁的Daniel。

Daniel的身上带着很浓的书卷气,他父亲是位诗人,母亲是位作家,想来对他有很深的影响,说话总是喜欢引经据典,文文弱弱的,倒是不招人讨厌。

Alex见明诚在宿舍,顿时像见到救星一般,“诚,不如你陪Daniel去读书会吧,我约了Claire。”又转向Daniel,“诚懂的比我多的多,让他陪你去最合适不过了。”

他一副哀求的表情。约了Claire不知是真是假,但Alex不喜欢读书却是真事,常说自己看到书就犯困。他们刚放完圣诞假期,不少人还没调整适应上学的节奏,大都懒懒散散的。那边Daniel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明诚,他理了理自己今天的安排,点了点头:“读书会在哪?我同你去。”

明诚就是在那里遇到贵婉的。

 

说来也有些好笑。

明镜想明楼单纯的读经济,却不想经济和政治不分家。明楼想明诚好好读书,却忘了法国的知识分子从来不是什么酸腐的大儒:他们一边奋笔疾书写着大部头的学术论著,一边毫不留情的抨击政治,若是现在开战,定还会有不少投笔从戎的。

且明诚读的是建筑学,它有工科的理性,但在学科归属上却是属于艺术类。左翼,这一个起源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词语,它最狂热的追求者莫过于法国的艺术家和作家们。明楼把明诚塞在学校这座他以为最安全的象牙塔里,却不知他其实是直接将明诚送进了左翼思潮的包围圈里。

Daniel见到熟识的朋友,丢下他一个人。周围都是一个个的小圈子,明诚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靠在一边,隔了点距离听身后的几个人谈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上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那群人换话题的速度很快,又谈到最新出版的一期《超现实主义革命》杂志,谈安德烈·布勒东新出版的小说。

《超现实主义革命》这本杂志明诚曾经见过,在Bennett教授的桌上——“应当努力实现一个新的人权宣言”的字样尤为显眼。此杂志一出,毫无疑问Bennett教授信奉的是社会主义。当时明诚还多看了那本杂志几眼,左翼的政治主张偏向下层人民,反对贫富悬殊,他好奇Bennett教授这样一个公学出身的人,为何会信仰共产主义。

 

“你怎么看?”身旁突然有人出声,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明诚有些被吓到,赫然回神,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酒红色的风衣,大方婉约,骨子里又透着几分干练。“你是说‘左’?”

“不,我问的是中国。”她问的直白,眼睛直直望着明诚,仿佛要望进他心里去。

民国十九年的万宝山事件和柳条湖事件;民国二十年日军登陆青岛,进攻上海,东三省沦陷。家里不谈政治,但明楼拦不住阿诚看报纸,国内的形式十分严峻,日本方面的大肆进攻,国共两党还在内耗。他毫无惧色的看向女子,“只要能打败敌人。”

女子弯了弯嘴角,下巴昂起,朝他伸出手:“贵婉。”

他抬手握住:“明诚。”

他们换了一个更加偏僻的角落,谈当前国内的局势,谈日本人在中国的暴虐行径。贵婉的消息比报纸上的要更加具体,也更新。她说共产党是变革的、进步的、民主的,说国民党不过外强中干,只知道党内斗争。明诚对此二者的不同倒并未有很深刻的认识,但贵婉有一句话说到了他心里,像一把火点燃血液,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口游走,仿佛要炸开一般。

贵婉说:“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共御外敌。”

他觉得脸充血地发烫,声线还是一如往常的平缓:“好。”

外面是浓的化不开的夜色,明楼说过,长夜将至,至死方休。

 

5

明楼博士毕业后接受了学校的留校邀请,把明台丢给阿诚照管,一个人跑去了美国,也不说去干嘛,一直到开学前不久才回到巴黎。

阿诚看到他打趣道:“我听人说美国人大胖子多,大哥怎么反倒好像还瘦了。”

他回忆了一下几乎餐餐不变的土豆丝,没什么油水,味道寡淡,还有只垫一层棉絮的行军床,以及同王天风每天想方设法把对方打趴下的较量,拍了拍阿诚的肩膀,真情实感道:“比较辛苦。”

 

明楼同王天风二人,属于相互钦佩却又两相看厌。

王天风的手下功夫带着明显的日本陆官学校的影子,下手毫不留情且阴险狠毒。明楼所学来自他一路接受的英才教育,也多了几分绅士风度。同期学员里只有二人水平相当,因此被教官凑成一对只让他们俩对练。

刚开始时,明楼对于某些要害部位的打击还抱着点到为止的意思,但王天风不是,后来明楼也带上了点他的风格,一来二去比划的时候,经常教官叫停了两人还是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都是校医院的常客。

但两人配合的最为默契,出任务干净利落,衣领上军衔升级的速度屡屡刷新军校的记录,紧赶慢赶,终于在索邦大学所有助教要到位之前,接到了戴笠的最新指示。

明楼代号“毒蛇”。

王天风代号“毒蜂”。

即刻飞往巴黎,等候命令。

下了飞机,明楼翻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慢慢悠悠道:“疯子,别跟着我。”

王天风拎着箱子也不理他:“说的好像谁稀罕一样。”

 

明楼回家那天只有阿诚在家。

门关上了并没下锁,他人都进了屋也不见屋主有什么反应,估摸着人在楼上,提着箱子轻手轻脚的上楼。

浴室里有水声。

明楼敲了敲门:“阿诚?明台?”

过了两秒,水停了下来,阿诚的声音略带惊诧:“大哥?”

明楼“嗯”了一声便回了房,有一股淡淡的烟味。他不在家,这里一直是阿诚在睡,心里有几分冒火,自己这才出去了几个月,还学会抽烟了。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阿诚。”

门很快被推开。阿诚还湿着头发,看起来只拿毛巾胡乱的揉了揉,还有几撮像刺猬一样翘着,衣服穿的很匆忙,下摆一半在裤子里一半在外面,光着脚,踩了一地的水印。

看着他一副惊讶又欣喜的样子,本来想训他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起头。“把鞋穿上。”

阿诚低头看了看,朝他咧嘴笑了笑,跑回浴室。又是一串脚印。明楼把箱子打开,脚步声逼近,恶作剧一样的笑了笑:“头发擦干。”

门外的脚步停住了,阿诚扒着门框,只露了个脑袋抱怨道:“大哥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让你长点记性,快去。”

 

阿诚洗过澡,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凑近了闻得到淡淡的薄荷香。趁明楼没注意把他团成一个球的轻薄外套往床下踢,明楼直接戳穿。“学会抽烟了?”

阿诚一惊。

明楼不在家,明台和几个同学跑去野营去了,他凌晨任务结束便直接回了家,完全没料到明楼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不会抽烟,试图学过,却是第一口就被呛到了,后来也没再试,只是如果任务见了血,便总会找个没人的墙根蹲着,点根烟,快要烧到手指时扔掉用脚踩熄,熏掉一身的血腥气。

“尝试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吸了吸鼻子,昨天回家后睡不着几乎烧完了一整包烟,味道重了点,现在还没散干净。

明楼自己也会抽烟,瘾不大,心烦时总会点上一根,有时也不抽,就那么静静的烧。他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对男人是有一定吸引力的,且这和酒一样,一定程度上能放松精神。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立场来说他:“别上瘾。”

“诶,知道了。”样子一派乖巧。

“明台呢?”

“野营去了。”

“就知道玩,马上都快开学了他不知道啊。”

“他说就是快开学了更要抓紧时间了。”

“抓紧时间,怎么没看他抓紧时间学习。”

阿诚抿着嘴偷笑,想着明台走之前同他讲,趁着大哥不在一定要及时行乐,否则等大哥回来就只能每天“头悬梁,锥刺股”了。

 

昨天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想撒手不干的时候。

他接到的任务是送同组的茶杯转移,不知哪一环泄了密,半道上被人堵了。中国人,国民党的。

好在对方也只有三个人。这种狭路相逢的时候没什么选择,就同黑道上的火并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明诚同茶杯一起干净利落地放倒了所有人。也不是所有人,漏了一个。

那还是个孩子。

看上去同明台差不多大。也许大一点,也许小一些,娃娃脸,看不太出来年纪。

明诚握枪的手很稳。在上海时明楼手把手教的射击,他准头好,手又稳,倒真是老天爷眷顾。但是对着那个孩子,他手第一次发抖,不太明显,但确实在抖。

那孩子也看着他,嘴唇发白。明诚愣神想着明台前几天好像说参加了个什么读书会,巴黎的读书会多带了些政治色彩,会不会有一天,明台也被人这样拿枪指着。

这时候不专心是会要命的。

“青瓷。”子弹的破空声和茶杯的声音同时响起。

明诚本能的偏头,子弹擦着耳朵打过去。那个孩子躺在了地上,子弹从后脑穿过去的。

他轻叹了口气,收了枪:“走吧。”抬手捏了捏耳垂,小时候他心慌,但凡明楼捏捏他的耳垂,总会让他安定下来。

可是现在明楼远在美国。家里是空的。

一弯新月挂在天边,他抬头望了望,家不是空的,家里有大姐。巴黎的家,人不在,只是一间睡觉的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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